黄昏
“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呢?”
男孩躺在谷堆上,双脚在边上晃荡着。脏脏的布鞋被金黄色渲染,阳光从布鞋的破洞中照射到地面上。女孩站在谷堆下面仰望着他,脚上穿着一双黑黑的鞋子,两颗明亮的扣子反射着绚烂的光芒。
男孩似乎没打算等女孩的回答,自顾自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。
“我啊,我想做一名飞行员呢!”男孩在谷堆上猛地一个翻身,对着女孩扮了个鬼脸。“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女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,往后退了一步,有些怯生的看着男孩,摇了摇头。
男孩咧开大嘴,露出少了颗大门牙的白牙。他刚要说话,麦田上却刮起了一阵大风。
大风刮飞了零碎的麦穗,刮飞了女孩头上的大草帽,也刮飞了她心底刚刚涌起来的那一抹羞涩。女孩赶忙一手按着头上的草帽,一手按着正要随风扬起的碎花连衣裙,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。一个不留神,男孩也随着漫天的麦穗一个咕隆滚下了谷堆,一身本来就不干净的衣服又脏了一圈。
大风过后,男孩一下子跳了起来,似乎被摔得有些晕乎乎的,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站稳。女孩看着他那插满了麦穗的鸟窝头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男孩看到女孩笑了,也傻傻的笑了起来。
麦田的尽头隐约传来了一阵呼喊声。女孩赶忙抬起了头,看到了几乎与麦田融成一体的金黄色夕阳。
“太阳要下山啦,嫲嫲要我回家啦。“女孩抬了抬头,从大草帽的帽檐下看着男孩,声音有些糯糯的。
男孩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,搓着双手,眼神有些飘忽。
麦田的尽头又传来了呼喊声,这次似乎离他们近了一些。女孩慌张地像男孩招了招手,把裙子一抓,一转身便跑向麦田的尽头。她跑了几步,突然又停下来看向男孩,脸上的笑容被夕阳染上了一层边光。
“你为什么要做飞行员啊!”
男孩愣了一下,然后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。
“这样不管你到哪里去,我都能去找你玩啊!”
午夜
临近午夜地黑暗里,空旷的田野被一小簇篝火点亮了一个角落。青年把手上的空酒瓶随手扔到一边,随即瘫坐回木椅上,而少女端坐在木椅上,抱着喝了一半的酒瓶静静出神。
木柴的一阵噼啪似乎使少女回过神来。她笑着抿了一口啤酒,双眼越过跳动的火焰看向另一边的青年。
“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。“
青年熟练的卸下酒瓶盖,拿着酒瓶隔空对少女敬了一下,溢出的点点啤酒洒入了篝火中。火焰似乎更红了一些。
“不然呢?我还能去哪啊。”
少女的眼睛微微眯起,有些受不了篝火的干燥,却令她原本揶揄的话语染上了说不出的滋味。
“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要当飞行员的呢,怎么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了?”
“飞行员?”青年愣了一下,到了嘴边的酒瓶慢慢放了下来,紧接着摇了摇头,猛灌了几口酒。“没想到你还记得啊,我都差点忘了呢。那些破事记来干嘛啊,是不可能实现的!”
“你不试试---” 少女有些激动地往前挪了一下。
“你激动干嘛?”青年手一扬,溢出瓶口的酒使火光又猛地往上窜了一下。“你看看我这个样子,还怎么有心情想那些事?我爸要我留下来,看着片半死不活的田,我也跟着半死不活了。”
沉默了一阵,少女的声音变得几乎微不可查。“我觉得你要是还想当飞行员,还是有机会的。”
麦田在午夜的吞噬下只看见一片漆黑,只有最靠近火焰的那一小片光圈还呈现着原有的金黄色,但也随着火光的跳动忽隐忽现。青年悄悄地瞥了少女一眼,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,仿佛少女身后的黑暗正要慢慢吞噬她一般。青年反射性地坐了起来,正要张嘴说话,田野上却刮起了一阵大风。
风助火势,篝火一下子倒向了少女,把她照得更加明亮。少女原本被黑暗遮盖的高跟皮鞋仿佛受到了火光的刺激,上面油光华亮的扣子闪烁着迷人的色彩,如一把利剑一般刺穿了黑夜。
大风落下,青年却只是再灌了一口酒。
黎明
机场的外围有一座小土丘。土丘不高,也不大,只是勉强与机场的篱笆持平,上面长着一些稀松的灌木。这里以前有一颗矮矮的果树,却被机场的员工以阻碍飞机起落为由而砍掉了,只留下一把椅子孤零零的坐在原有的树阴之下。
天将亮未亮之时,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慢慢爬上土丘。她的每一步都很费力,但似乎对爬上土丘地小经极为熟悉,一步一步地慢慢登了上去。老妇人来到了土丘上面,晃悠悠地走到果树原先的位置,舒舒服服的坐在了那把椅子上。她从挂在肩上的小布囊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保温瓶,拧开瓶盖的时候飘出了一阵浓而不腻的咖啡香。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,动作斯文而讲究,仿佛不是身处机场旁边的荒郊野岭,而是端坐于咖啡厅内。
停机坪上来往的班机不断,一架架飞机穿过破晓前的雾霭,如同大鸟一般缓慢地在跑道上滑行。老妇人似乎不喜欢引擎的吵闹声,眉头有些嫌弃地微微皱起。她看了一眼厚重地浓雾,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几句,正要起身离开,宽阔的机场上却刮起了一阵大风。
大风把老妇人绑着头发的皮筋刮走了,却也刮开了笼罩着周围的迷雾。老妇人迎着大风,看见黎明的阳光落在飞机身上的露水,折射出了一片金黄色的光幕。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芒之中,她那花白色的头发也被染上了一层边光,如火焰一般在风中起舞。
她闭上双眼笑了起来,仿佛又变成了小女孩,听到了田野的尽头传来的呼喊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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